成都青羊宫为什么有名？在一碗盖碗茶里洞察前世今生

人气：359 ℃/2024-02-07 15:13:10

2015年8月，在成都省委党校青羊校区培训。中午得闲，顺便去青羊宫游玩。青羊宫号称川西第一道观，坐落在成都西南隅，南面百花潭、武侯祠，西望杜甫草堂，东邻二仙庵。相传宫观始于周，初名“青羊肆”。汉扬雄《蜀王本记》载：“老子为关令尹喜著《道德经》，临别曰：子行道千日后，于成都青羊肆寻吾。时隔三年，老君降临此地，尹喜如约前来，老君显现法相，端坐莲台，尹喜敷演道法。”这里的“青羊肆”就是青羊宫，老子、尹喜在道教中名声显赫，有此二人加持，青羊宫自然声名日隆。

青羊宫，顾名思义，自然跟“青羊”有关。这似乎是道观的通例，譬如都江堰的二王庙，跟李冰父子有关；绵竹武都山的严仙观，跟严君平相关。只不过二王庙、严仙观都是因人而名，而青羊宫却跟动物关联。可见，这里的青羊注定不是凡品，否则怎能堂而皇之地受人顶礼膜拜呢。在青羊宫主殿三清殿殿门的两侧，赫然蹲坐着传说中的两只铜质青羊。左侧独角铜羊十分奇特，羊胡、牛身、鸡眼、鼠耳、龙角、猴头、兔背、蛇尾、猪臀、狗肚、虎爪、马嘴，堪称十二生肖的集大成者。这样的青羊现实生活中应该是没有的，正如我们的图腾龙一样，它也成了神兽的化身。俗传摸青羊可求福祛灾，妇女摸青羊可生男孩。民国时文人刘师亮在《成都青羊宫花市竹枝词》中云：“闻说铜羊独出奇，摸能治病祛巫医。求男更有新方法，热手摸它冷肚皮。”刘师亮所说不假，青羊胡子、眼睛、耳朵、肚子，凡是能被人手触摸的地方，都变得油光铮亮，露出了黄铜的本色。

一位虔诚的老太太先是对着青羊作揖行礼，然后一边摸青羊的身体，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大致是：“摸眼睛，眼睛亮；摸脚杆，腿不痛。”我看着她的样子，禁不住哑然失笑。老太正色道：“年轻人，这青羊很灵验的，不信你摸摸试试看！”我当然知道这只是信徒们的美好愿景，但入乡随俗，也照着老太的样子在青羊周身摸了一遍。这种跟神灵对话的姿态很有仪式感，心诚则灵，这也算是体验式旅游吧！

蜀地道教宫观，其实建筑格局都差不多，不外乎山门、三清殿、斗姆殿、混元殿、玉皇殿等，但因为所处地域不同、文人墨客介入的程度各异，又呈现出千姿百态的区别来。譬如绵竹的严仙观，除了道教的常见神灵，还特意供奉了严君平。严君平是西汉早期道教学者，思想家，在武都仙镇拔宅飞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至今仍让人津津乐道。严君平曾隐居成都市井中卜筮为业，宣扬忠孝信义和老子道德经，以惠众人，现在的支矶石街、君平街就是纪念严君平的。

而青羊宫则因为唐玄宗、唐僖宗两任皇帝前后避乱于此，倍受皇家恩宠。众所周知，因为老子姓李，唐皇室也姓李，于是两者之间自然产生了某种神秘联系。道教在唐代繁荣昌盛，青羊宫也不例外，因为唐僖宗的格外关照，一时间这里大兴土木，气象万千。唐乐朋龟在《西川青羊宫碑记》中吟道：“冈阜崔嵬，楼台显敞，齐东溟圆峤之殿；抗西极化人之宫，牵剑阁之灵威，尽归行在；簇峨眉之秀气，半入都城。烟粘碧坛，风行清磬。”青羊宫的繁华兴盛，由此可见一斑。以三清殿为例，始建于初唐，重建于清康熙八年，总面积约为一千六百平方米。大殿正中供奉道教最高尊神“三清”圣像，中为玉清元始天尊，左为上清灵宝天尊，右为太清道德天尊，背面供奉纯阳演正天尊、太乙救苦天尊、钟离祖师神像，两侧供奉十二金仙神像。这些神灵的名字，在《封神榜》《西游记》中经常出现，其中就有我们熟悉的吕洞宾、汉钟离、太上老君等，加了尊号，反而让人有些不明就里了。

自张天师东汉开宗立派以来，蜀地道教一直繁盛不衰，余秋雨就曾赞过“问道青城山，拜水都江堰”。青城山属于道教宫观的集散地，历代道士们薪火相传，在此修建了不少道观，形成了规模宏大、绵延数里的道观建筑群。但如果要论单个宫观的名声，还是要数“青羊宫”，否则它也不会配享“川西第一道观”的殊荣。如果有缘，我们还可以观摩青羊宫道士们的早课，道士们身着道袍，面对神像，随着打击乐的引导齐声高颂道教经典，一时间仙乐飘飘，颇有恍如隔世之感。这样的吟诵，跟那些喧嚣嘈杂的流行音乐相比，完全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做派，让人禁不住内心顿时变得澄澈而安详。

跟佛教一样，道教也是要分派的。像青羊宫就属于全真教龙门派，是全真七派中发展最快影响最大的主流教派，为丘处机所传。一般人可能不了解全真道的具体情况，但全真七子我们是知道的，在《射雕英雄传》中，他们不经常出现么，最擅长的就是剑术和天罡北斗阵，也算武林正道。全真七子均为王重阳门下弟子，花开七枝，各创一派，只有丘处机的龙门派发展最好，这应该是天意了。丘处机道行高深，在中亚以七十四岁高龄拜谒成吉思汗，“一言而止杀”，被誉为“神仙”，拜之以“国师”，掌管天下道教，这自然让龙门派占尽了发展先机。不管何种宗教，凡是能得到当政者支持的，必能繁荣，道教之于唐皇室以及丘处机之于成吉思汗，都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青羊宫到处转个遍，也不过个把小时。这里不仅是处道观，也是休闲会友的好地方，道观建筑群后面的茶馆就颇让人留恋。露天坝，遮阳伞，长条桌，竹椅子，盖碗茶，堂倌提着大茶壶穿行其间，一副老茶铺的模样。盖碗茶，是成都最先发明并独具特色。所谓盖碗茶，包括茶盖、茶碗、茶船子三部分，故称盖碗或三炮台。盖碗茶又称“三才碗”，盖为天、托为地、碗为人。茶船子，又叫茶舟，即承受茶碗的茶托子。相传是唐代德宗建中年间（780－783）由西川节度使崔宁之女在成都发明的。因为原来的茶杯没有衬底，常常烫着手指，于是崔宁之女就巧思发明了木盘子来承托茶杯。为了防止喝茶时杯易倾倒，她又设法用蜡将木盘中央环上一圈，使杯子便于固定。这便是最早的茶船。后来茶船改用漆环来代替蜡环，人人称便。到后世环底做得越来越新颖，形状百态，有如环底杯。一种独特的茶船文化，也叫盖碗茶文化，就在成都地区诞生了。这种特有的饮茶方式逐步由巴蜀向四周地区浸润发展，后世就遍及于整个南方。

川人使用茶盖还有其特殊的讲究：品茶之时，茶盖置于桌面，表示茶杯已空，茶博士会很快过来将水续满；茶客临时离去，将茶盖扣置于竹椅之上，表示人未走远，少时即归，自然不会有人侵占座位，跑堂也会将茶具、小吃代为看管。这盖碗茶既有四川特产花茶的持久香味，又有茶碗、茶盖和茶船三件套的派头。左手端起盖碗茶，右手揭开茶盖，用茶盖边缘轻轻地撇去茶碗里的泡沫，细细地抿上一口茶汤，含在嘴里打两个转再缓缓地咽下去。那派头，就跟民国的遗老遗少似的，这也算是茶文化的遗存吧。

来青羊宫茶铺闲坐的多为中老年人，他们退休了，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而老茶铺完全有让时光慢流的氛围。他们有的看报，有的玩纸牌，有的拉家常，有的在跟道长讨教吉凶祸福，安宁祥和，有世外桃源之感。川人挚爱茶馆，茶馆里那一碗一碗的盖碗茶，也滋养着川人的悠闲生活。爱泡茶馆的老茶客，一大清早就直奔茶馆，一直泡到太阳落山茶馆打烊，才肯心满意足地回家。你如果叫他在家里喝茶，他肯定不答应，因为家里再热闹，也营造不出茶馆那种氛围。那是一种质朴的市井味道，一直浸润进你的血液里，让你流连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