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的小城：那个山里的小村

小村不大，有百十户人家。那里没有灯红酒绿，没有尘世扰攘，只有美丽的田园风光和憨厚朴实的庄稼人。站在山顶往下望，只见一片绿一片红，绿的是庄稼，红的是新瓦房。绿阴遮蔽的农家小院里走出一个个荷锄老农，嚼着葱花油馍，哼着梆子戏，悠悠自得地走向田野。肥沃的田地里，一台台奔跑的“铁牛”圆了农家人那个遥远的梦想；幽静的小河边，穿着入时的村姑银铃似的笑声惊飞了白杨树上的黄鹂鸟……

小村从前很穷，穷得连乌鸦也不往这里飞。在那闹饥荒的年代，小村人吃过野菜，喝过榆皮汤，嚼过牛皮。在平时，他们总是把玉米捣碎，拌上一点少得可怜的玉米面蒸窝头。窝头蒸好了，老的少的鼓动着腮帮子，皱着眉头去嚼，伸长脖子去咽，噎得两眼流泪。那时，穿的是粗布，而且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许多人家的孩子常常是衣不遮体。我还记得在一个雪花乱舞的冬天，在小村通往学校的小路上，有一个身着单薄的小男孩，他趿着一双没有鞋后跟的破单鞋，脚上裂着一道道血红的大口子。刺骨的寒风卷着雪花向他扑来，他一次次地跌倒，但又一次次地咬着牙艰难地站起来，踏着满是雪泥的山路向前蹒跚而行……

那个小男孩就是我。过去的一幕幕，像烙印打在我的心上，总是难以抹去。

忽然有一天，小村的五更不再有人敲那半截铁钟，没有了那一场场劳民伤财的大会战，只有“犬吠农家院，鸡鸣桑树巅”。当太阳照亮小村的时候，小村沸腾了。面粉厂里传出了欢快的机器声。那雪白的面粉昭示着小村的殷实、庄稼人的喜悦；责任田里，一个个农人曲背弓影，精心侍弄着禾苗。忙碌的身影驱走了贫穷，换来了富有。小村人也知道踏着时代的脉搏走，懂得了科学种田，学会了多种经营。他们种菜、养牛、养羊、养鸭，他们进城购买优良品种，请专家讲授种植养殖技术。他们养的牛、羊、鸭都很肥壮，肥得让城里人直眼馋。

小村人也会享受。庄稼回了场，上了囤，一年最忙的时候忙过了，该好好喘口气了。老爷子对娃子说：“去！买瓶酒，弄俩菜，喝两口儿。”娃子兴高采烈，跨上摩托车，屁股冒一股青烟就不见了。一会儿，娃子从摩托车上取下小菜和陈年老酒，摆满了一桌子。全家人围桌团坐，端起了酒杯。一口酒下肚，老爷子兴致上来了，对娃子伸出手说：“来，猜俩枚！”娃子也不推辞，摸摸老爷子的手就喊上了：“俩好———”一家人脸都笑红了，红得像房檐下挂的一串串红辣椒。

忽有一日，小村人对这种简单的生活有些不满意了，他们觉得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他们想起了娃娃们念书的破瓦房，想起了那通往山外的羊肠小道，想起了自家的煤油灯……小村人开始琢磨开了。琢磨完了说干就干。他们修路、架电、盖学校，开始了先人未开辟的事业。于是，一天天一月月，小村人都奋战在山沟里、山坡上。他们脸上的皱纹深了，皮肤黑了，头上又添了许多白发。他们没有白白地付出，他们用辛苦的劳动换来了生活的甜蜜。小村里的电灯亮了，大人小孩乐了，他们告别了几千年的煤油灯；陡峭的山坡上多出了一条灰白色的飘带，那是小村人开出的盘山公路。他们把山里的特产运出去，把山外的特产运进来。从此，小村人走上了市场经济的战场。山泉水接到了锅台上，一拧水龙头，“哗哗”的泉水直接流到锅里。老奶奶纳闷说：“世道真是变了，铁管子也会流泉水。”接着，小村的教学楼盖起来了，窗明几净的教室里有了孩子们的欢声、笑声、读书声……

小村人也爱潇洒。三月三，搭戏台，一挂红布，便是帷幕。“咚咚锵锵”，一阵锣鼓过后，老爷子、大姑娘、小媳妇或头戴乌纱身穿蟒袍，或蛾眉淡拂乌云挽结，或男扮女装或女扮男装，便进入角色上场了。生旦净丑，唱念做打，一字一板，很像一回事儿呢！台下，小村人看戏看得入了迷。狗爷的涎水从嘴角流下来，一直流到前襟上；肖嫂子只顾看戏，女儿在她身边连喊三声她都没听见。这时，只听有人软言如酥一声唤：“官人哪———”细一看，那不是爱出丑的田二蛋儿吗？顿时，台下的人乐得前仰后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