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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棠遗爱甘棠还在吗?潇湘与甘棠丨事关告别

人气:119 ℃/2023-09-27 15:56:05

(视觉中国/图)

坐慢车去零陵。地图告知,从火车站到古城不到四公里,一路往东,直抵潇水沿岸,看起来很可以徒步前往,出了站,是庞大荒凉的开发区模样,顿时没了心气,又饿着肚子,改打车前往。客栈品质不赖,一进天井就凉快下来,原木、香薰、院子也都怡人,出门觅食,水果清补凉、加了酸萝卜的米豆腐、芝麻花生馅儿的艾叶粑粑,一共不过19元。

卖粑粑的老太太告诉我,她们家看起来有古意的老宅子没有多老,外面的木头是后来做旧的,眼前的青石板路也只有六十年左右历史,而以前的路——此地是湘桂古驿道,“是一步一格子”。她强调了两遍,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听懂。沿街市往前,七转八绕,到了路边一个广场,捧着清补凉看了会儿广场舞,时值傍晚,好像整个零陵的人都到了这里,数百人一起拍手跺脚气势惊人。身处其间,繁华与萧条不知该如何理解:在大众点评上查询的几家饭店通通关门,但广场舞、KTV还有清吧却生机勃勃。所谓“清吧”,外面有男女对唱招徕客人,道地的湘南口音,“你莫走!”“我不走!”说“走”时嘴里像是含着一个大大的“O”。拍小视频发到群里,朋友点评:换成北方口音就是贾樟柯的电影啊。我突然一下子明白了:赵涛僵硬的表情正是源于生活啊!就像我眼前对唱的男女,极尽能事表演歌词中的互相挑逗,但表情和身体却都像木头人一样,只有歌声是放得开的。

走到横跨潇水的东风大桥,沿河往南,在满月的映照下找到一处尚存芦苇的岸,拍照,假装还有“野旷天地树”的自然,一如之后遇见的霞客渡,只能在镜头里调动对焦框,才能看见一点历史的碎片:模糊夜色下的浮桥、昏黄灯光里桥洞、往来行旅的剪影,我对零陵乃至整个永州(除了“产异蛇”)了解得太少,不知它处于什么样的时间里。晚上靠在床上继续读书,居然恰好读到零陵,“我不知道我童年待过的零陵乡下,我母亲带我躲日本飞机的那农家的小河,是不是还淹得死小狗?我现今也还看得见那条皮毛湿漉漉扔在沙地上的死狗。”阅读的奇妙犒赏,几乎有某种灵性的东西在里头。作者说,那些他从未去过的地方的某些景物居然也能勾起他的乡愁。我想起柳子街旁台阶上的青苔,心有戚戚。

枕头不舒服,凌晨5点多就醒了,继续读书。真实的只是我坐在这火塘边上,在这被油烟熏得乌黑的屋子里,真实的只是这瞬间的感受,你无法向他人转述。那门外云雾笼罩下,青山隐约,什么地方那湍急的溪流哗哗水声在你心里作响,这就够了。”我听到隔壁房间的母亲在关切地问着孩子什么,戴上耳塞关灯沉沉睡去,再次醒来已经接近11点。

古城白天一片死寂,所有看起来好吃的米粉店都在对岸。我由浮桥过河,对岸是一片拆迁完毕的景象,残存的木楼与马头墙,好像也没有多可惜,潇水两岸天生丽质的嶙峋本也就没有了。找了一家小店吃卤粉,佐料盆干干净净,加一点剁椒、姜丝、海带,初尝颇觉汤汁八角味重,连着爽口的酸萝卜搅拌一下,化作浓浓卤香,一碗不过7元,门口路过的小学生都忍不住问同学:什么味道这么香?我在日记里写:这个细节也太假太不高级了,就像……小学生作文。可这个细节如假包换。就好比模拟生活者往往忘记生活多么不高级,恰如当众唱情歌的那对男女僵硬的表情。

打车去潇湘汇流处,也不知怎么定位,只好先到萍洲大桥桥头。湘南三月的阳光炙热,河谷的风呼呼刮着,脚下缓缓流动的潇水绿若翡翠,但看不到湘江。来零陵前做功课才知道何为湘江正源已经争论了十来年:我们从小学到的是,湘江发源于广西兴安县,并通过著名的灵渠通漓江,进而连接了长江与珠江两大水系。但是,2011年湖南省水利厅测定,潇水的长度、流量、流域面积均超过原湘江正源,由此宣布,潇水才是湘江正源。虽有“官宣”,但扭转民间的多年认知并不容易,在两江交汇的零陵,争议引发的称谓混乱仍在持续——我碰的零陵人,有的管潇水叫潇水(或者,“潇水河”),有的管潇水叫湘江,送我来的出租车司机,坚定地认为潇水即湘江,“源头是我们湖南蓝山县的野狗岭!”至于从广西流过来的那条千百年来被认作湘江的河流呢?“那是漓江!”

我穿过一片烟囱高耸的废弃厂区,又穿过一片菜地,路边有小小神龛,供着不知名的女神,岩壁淌水,落入一口清水井里,不知深几许。继续下坡,来到犁头嘴渡口。到了这里仍只能看到潇水一侧。渡口立着的地图回避了称谓争议,据说更准确的说法是分别叫湘江西源和湘江东源,但了无生趣,潇湘二字也没了意蕴。

坐在水边纳凉,偶有微风,身心都静了下来。不到一点半,乘船的人陆续来了。我进到船里,隔着江水拍旁边那只船的发动机,拍完抬起头来,忽然错觉自己是从水里抬起头来,就那么一瞬间,似乎摸到了一点点水手时代的影子。又过了十来分钟,发船了,潇水近看清亮,远观青绿,看着心都跟着柔软起来。开了几分钟,绕过犁头嘴的尖尖,湘江(暂且如此方便称呼)的河道露了出来。男人们纷纷走出船舱,甲板上风很大,惬意非常。

我们在二水汇流处的萍岛登陆,上码头就是萍洲书院的山门,上书“潇湘”二字,正是我此行寻访的目的,两旁诗句,“洞庭有归客,潇湘逢故人”,进了山门有正门,门上楹联“南风之熏兮草芊芊,妙有之音兮归清弦”。书院雅致,芭蕉和竹子点缀得有意境,鱼池也干净得一丝不苟,最喜欢那个长廊的趣味,湘水潇水左右相连(虽因草木繁盛无法直接看见),从这里出去,下到环岛路,布满水草的窄窄分水道,老水塔,三百多年的樟树身上披满蕨类植物,一块石碑提醒你,这就是潇湘八景的第一景所在地:潇湘夜雨。风从林间吹来,虽是晴热,雨景亦不难想象。再往前走,终于看到了湘江,不知是不是阳光缘故,居然有点乳白色,高处奔流的感觉。这种印象一直持续到汇合处——那里有许多芭蕉树,最终是一片湿地——左泛白而右泛清。想起“潇”字,本就是“水清而深”的意思。

坐船回犁头嘴,和一对本地男女聊了会儿,女士:“你是从北京来的?你们北京那个沙尘暴!”男士:“北方是不是没有这么好的水?”男士也关心水的称谓问题,他告诉我,有人说,潇水就是潇水,湘水就是湘水,只有在萍岛汇合后才能叫湘江;有人说,潇水当然就是潇水河,湘水就是“那个”,“不知道叫什么”;还有老人家告诉他,潇水叫“大河”,湘水叫“小河”;至于他自己,他把与潇水汇合前的湘江叫“广西河”,我跟他说两水汇合处的似有似无的清白分界线,他说,发洪水时广西河会很浑,潇水上游植被比较好,不太会浑。

我们在码头上坐了会儿,水波荡漾,翠绿拍岸,我捧水洗脸洗脖子,很是凉爽。男人又跟我说,现在因为下面修水坝,水位总是很高,以前枯水季节人都可以走到对岸去,不过对岸有一段不能走,“有十多米深,据说通地下河”,又说本地传说水里有“螺丝鬼”(我怀疑是“落水鬼”),就是你游泳时会发现“那种半死不活的鱼”,你觉得捉住它很容易,它挣扎着往深水处游去,你跟着它,总觉得能捉住它,不知不觉就到了非常深的地方……这是全世界河流两岸都流传着的一个故事原型(邪恶的精灵引诱粗心者入水并致其死亡):在日本,有喜欢黄瓜与恶作剧的河童,在德国,有美丽的仙女罗雷莱,坐在莱茵河的一块岩石上用动人的声音将渔民诱入险境,在北欧,有一种叫做溪马的白色野兽,常常出现在河岸,尤其是雾天,引诱疲惫的旅人骑乘,人只要骑上马背就无法再下来,溪马会跳进河中淹死骑马者。

打车回客栈取背包,去零陵站,和司机聊潇湘二水,称谓的混乱进一步升级:他说,潇水是湘江,而从广西流过来的那条,叫“小湘江”!傍晚6点多,橘红色的太阳在远车道油罐车上头晒下余晖,渐渐冷却凝固,叫人想轻轻咬一口,站台上的人们纷纷掏出手机拍摄,铁路工作人员也忍不住凑过来看。看着看着,有几分末日之感。继续坐慢车南下,运气很好,空调车厢里没有手机外放怪,绿皮火车也就有了一种不疾不徐的清凉气度,我挺直腰板,在这清凉里假装禅坐。天色渐晚,经过双牌县时,连绵的大山夹着一块点缀着红白色村落的冲积平原,暗青色的潇水蜿蜒自在,江中岛屿很多,个个郁郁葱葱,好像在水中浮游。天越来越暗,明明是闷热的多云天,却每每让我有潇湘夜雨之感。

在江永站下车,次日去上甘棠村。搭车到省道路口,再沿一条水泥路走进去。初看平平无奇,走着走着,金樱子在路边开满白色花朵,上面有无数的蜜蜂和******蝶,有的翩跹至路上,再往前,野蔷薇、女贞、四季桂渐次开放,而最香的是柑橘花,弥散式的清香,无数鸟鸣,却只看见不认识的红嘴弯弯尾翎很长的鸟儿在枝头蹦跳,一头黄牛懒洋洋地叫唤,好奇地看着我。彼时尚在疫情中,一下子却有了“乐土”乃至“桃源”的幻觉。

村子的商业化开发有限,在村口一家客栈点了一条鱼一份菜心,一共55元,鱼上桌时,旁边的土狗精神一凛,摇着尾巴就过来了。除了我还有一桌客人,刚从村里出来,问他们怎么样,笑笑,“要是没去过,看看可以咯。”他们自己用长沙话聊天时,则开始抱怨交通不方便,车子都开不进村里,“这么搞就搞死了。”

把这座千年古村与公路隔开的是谢沐河。河上有五座桥,村里村外各一座普通的现代石板桥,都只能走人或者摩托车,最有名的那座是始建于北宋靖康年间的三孔拱桥步瀛桥,连同背后高耸古雅的文昌阁,还有湘桂边境总是烟雨朦胧的喀斯特山丘远景,构成上甘棠村最经典的画面。从南栅门入村,第一栋建筑是忠厚祠,翻译成honesty church,令人莞尔,现在是卖凉粉的堂吃所在。旁边是上甘棠博物馆,讲述周氏一族自唐朝迁来此地的绵延历史,千年以来村名、村址、血统未变,有可以理解的浮夸:写《爱莲说》的周敦颐是临近的道县人,勉强可计入家乡人,把鲁迅和周恩来也以看不懂的复杂算法算了进来,一旁英文更是大言不惭:they are all from here。从博物馆出来时淅淅沥沥开始下雨,把摩崖石刻和古驿道都打湿了,我走到一处凉棚下喝油茶,姜、葱白、茶叶,开水冲泡,加盐,再撒一把炒米和甜面豆,后来我在广西贺州的黄姚古镇也喝过几乎一模一样的,一条潇贺古道连接湘桂,不知是谁传给谁的呢?卖油茶的老太太说话把ran一律发成yan,已经带上广西味儿。吃茶当儿,雨势增大又迅速变小,往南也就是广西方向,是条不太有想象力的砂土小路,我决定往北走走。

上甘棠村周氏大家族分十个族系,按族系聚居,修有各自的门楼和小广场。从不同门楼穿进穿出,可以看到大量明清建筑,越往里越“原生态”,也越破败,墙倒屋塌的不少,排水沟也越往里越淤堵,但总体格局有模有样,单想一想这些建筑怎样熬过近现代一百多年,就很有趣味,关于这一点,我了解到的有限,无非是地处湘桂边境,交通不便云云,但料想不乏惊心动魄的故事。沿着兼作防洪堤的外城墙(叫城墙似乎勉强,大半个人高而已)继续往北,河对岸废旧手机回收车反复播放:“烂的,破的,碎的手机,都可以换不锈钢脸盆。打不了电话,开不了机的手机也可以换不锈钢脸盆。进水的,砸烂的手机,都可以换不锈钢脸盆。为了不污染环境,大家的手机不要扔,破手机,破手机,也不要拿给小孩儿玩,都可以拿来换不锈钢脸盆!”

听过好玩的不锈钢脸盆之歌,我又在一处菜园的石门上看到可爱对联:傻瓜种瓜东瓜南瓜西瓜北瓜瓜瓜有,阿豆撒豆春豆夏豆秋豆冬豆豆豆香,横批:豆香瓜甜。景色也愈发田园,此地已是珠江流域,谢水与沐水两股清流在前方不远处汇合,一路往南注入漓江。因为在博物馆看了解说,说两水一雄一雌,就问迎面走来的农妇,哪条是雄哪条是雌,她听普通话吃力,答曰:“水可以吃!从前面的石灰洞里流出来!”

附近有唯一一处可以通汽车的桥,说是桥,其实是建在河上的一个堰,水势不大时,车可以从上面趟水驶过,水势稍大,就只能作罢。我想起吃饭时他们说起的车子进不了村,问题是,为什么发展旅游业一定需要车子开到客栈门口呢?或者说,旅游为什么要让车子直接跨入客栈呢?现代人生活在室内所形成的一系列空间中(家、汽车、健身房、办公室、商店、酒店等等),《浪游之歌》的作者丽贝卡·索尔尼写道,“只有在行走时,一个人可以活在整个世界中,而不是分割出来的一个个小小世界中。”

再往前,我看到了河上第五座桥,同样始建于宋代的寿隆桥。和想象中与步瀛桥相似的拱桥完全不同:三块长条石以榫卯构成桥墩,两条青石板并排铺作桥面,依此伸展延长,看上去就像若干长条板凳连在一起,架在沐水之上。桥面仅略高于水面,若不走近,也就消失在了青灰色的结籽的油菜田里。潇贺古道从桥上通过,蜿蜒入山。被贬谪的柳宗元当年也曾从这里经过吗?虽然“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也抱怨造物主为何把美景安排在一个如此蛮荒偏远的角落以致无人欣赏(当然是自况自己无法施展的才华),但就像《玉山丹池:中国传统游记文学》作者何瞻所言,永州的山水毕竟为柳宗元提供了消遣,或至少提供了短暂的慰藉,虽然这并不能让他从流放的苦闷和耻辱中彻底解脱。

天又开始落雨,古道另一侧的山下有孤零零一座客栈,三层水泥房子看起来条件一般,但水边客栈海报上的几行字颇具吸引力:“久栖沐水畔,古桥通幽宅。烹茶待亲友,煮酒论甘棠。”这家人又有什么故事呢?我犹豫了半天要不要前去投宿,终究还是决定去赶晚上的回程火车。

晚上九点半,慢车行驶在湘南的大地上,广播开始提醒夜间行车注意事项,想到身处的硬座车厢(此刻不到一半上座率)灯光彻夜通明,莫名感到心安。离开潇湘与甘棠两年后,我仍然不时想起这次旅行,部分原因是,后来江永闹过一次洪灾,在上甘棠村,谢沐河冲毁了寿隆桥,甚至冲毁了村里的防洪墙,两百多栋古民居被淹(看新闻所幸无人遇难),几个月后,湘省又逢大旱,谢沐河一度完全断流。我在网上搜索相关照片,和自己拍下的照片一一对比,越发感觉当初的旅行,实在是一个清凉的梦。

杨潇

责编 邢人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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