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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icu一个月:与ICU相伴的日子

人气:104 ℃/2024-04-01 17:42:55

作者:驿运隋唐

ICU,说句实在话,如果有可能我宁愿一辈子都不与它有交集。但凡事不能绝对,人算不如天算,话不能说得太满,老天爷好打人嘴巴子,家中如果有病人,进了医院就由不得自个了。

2014年2月20日晚上七八点钟,我岳父感觉身体不舒服,量了量血压高的吓人。于是我和妻子赶紧打车,把岳父送到中心医院。岳母留在家里照顾五岁的女儿。在急诊室,医生询问病情后,开具了各种检查项目,经过一番缴费、排队、检查、拿报告,然后指挥我们办住院手续,次日又让我们转入ICU。

那时候的ICU还不像现在这么正规,搞得壁垒森严闲人免进,虽然大楼刚装修完设备是新买的,但管理还是很人性化的,家属可以陪床。我和妻子轮流在ICU里陪床,熬了一周。怕岳母知道后担心害怕,只告诉她岳父住院了,让她在家照顾好孩子。岳父很排斥ICU,住了几天就嚷着要出来。经过各种检查和治疗,医生终于同意转到普通病房,我们才敢让岳母到医院探视。又过了几天,抱着一大堆治疗心脏病和高血压的药品,我们高高兴兴地出了院。岳父也见到了他视为心肝宝贝的外孙女。

2019年9月26日晚上,岳父让我们带着岳母去医院看看。岳父说岳母25日有点感冒,一天没吃饭,26日去新区医院打了吊瓶,没有多少起色,为防万一,还是早到医院看看为妙。我和妻子急忙带着岳母去了中心医院。想着早去早回,就没带多少物品。

熟悉的急诊室里,形形色色的人进进出出。我挂了号,和妻子扶着岳母进了医生办公室。医生简单问了病情,就指挥着我们扶病人躺在可推拉的铁架床上,又开具了血液、尿液、心电图、CT等诸项检查通知书,并让护士通知口腔科、耳鼻喉科来人会诊。

上蹿下跳,交完各种费用后,我看到妻子眼泪巴巴站在急诊室里,估计岳母的病情不容乐观。在等待检查报告和会诊结果的过程中,急诊室里各式各样的病人进进出出,医生和护士一片忙碌。

凌晨时分,经过种种博弈、电话请示之后,最终口腔科同意接收我们入院。交了押金办完入院手续,我和妻子推着铁架床上的岳母,跟随着口腔科医生到了住院部。进入病房,又有护士前来询问病情,查看CT报告。给岳母挂上吊瓶,妻子要我回家睡觉,她在医院值守,天亮后再来替她。我未同意,两人找了两个可折叠的简易床,躺了下来。走廊里灯亮着,病房里护士进进出出,同室的两个病友及陪床家属的咳嗽、翻身声响不时传来。我和妻子躺在简易床上,大睁着眼睛瞧天花板,妻子不时起身看看岳母。三点多钟,口腔科L主任做完手术,到病房里查看岳母病情。妻子出去和其交谈半天,述说岳母近况。

五点多,天刚蒙蒙亮,妻子回家收拾住院必用的物品。我在病房里陪着岳母,不时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七点半,一群白大褂来查房。一个年龄大些肚子肥些的人问家里谁说了算,我嗫喏着说不出话来。等他们走后,岳母埋怨了我几句。妻子过来后,让我先去单位点卯,有事再联系。到办公室不久,妻子就打电话说大夫要求我们进ICU。

我急忙赶到医院,和妻子一起配合着护士把岳母推进了ICU。多年不见,ICU愈发正规了,我们只能跟到门口,不让家属陪床。在医生的指挥下,我们交了500元押金,拿来脸盆、毛巾、卫生纸、洗浴用品等必需品。大夫说每天下午三点到三点半有半小时的探视时间,上午九点后在门外等着医生谈话,手机24小时开机以便随时联系。我和妻子连连答应。在一大堆文件和承诺书上,做为家属,妻子签了好多名。

我不解地问妻子,咱到底得了啥病,这么如临大敌。妻子眼泪又下来了,大夫说是颌下间隙感染,非常严重,非常可怕,还要做细菌培养和真菌培养。至于何时痊愈,难说。昨晚那个耳鼻喉科的会诊医生就说,类似病人起码要在ICU住两三个月。今天口腔科和ICU的大夫也说很难治,居住ICU要以月为单位,最终的结果却是有的治愈了,有的死亡了,还有的转院了。

没别的法子,只能听医生的,全力配合,叫咱干啥就干啥,慢慢治呗。这个时候不能心疼钱,人是第一位的,只要有人在,什么话都好说。我安慰着妻子,互相搀扶着走出医院。马上就到国庆节了,走在大街上,路两边红旗招展,到处都是欢快的人群,空气中漂浮着节日的味道。按照上次的经验,我心想顶多在ICU里呆一周,节后转普通病房就是。

单位组织歌咏比赛,做为合唱团成员,我们要利用晚上时间练习,不准请假必须全员参与,还专门请音乐老师进行辅导。家里有病人,本来我想半途请假的。但妻子说我帮不上什么忙,歌咏团到市行比赛,不能因为我影响了单位的考核成绩。我就坚持着,直到9月底去市行比赛。

妻子请了假,每天在医院呆着。上午医生查完床,在ICU门口等待医生谈话,下午有半个小时能进去看看病人。手机24小时开机,医生有什么吩咐,诸如送卫生纸、买不在医保范围的药品之类,我们得快快赶去,完成医生交代的任务。岳母很排斥ICU,怕花钱,老想着赶快出来,医生要我们好好劝劝岳母。下午探视时,妻子进去跟岳母谈了谈,让她全力配合医生的治疗,争取早日转到普通病房。

进出ICU非常麻烦,得医生叫号,先换上一次性防护服戴好头套口罩,脚穿鞋套,双手用洗手液反复清洗。前两天,大夫还让家属送饭。我们将黄瓜、西红柿、苹果等榨汁,或煮些小米稀饭、鸡蛋羹之类流食,装饭盒里送进ICU。不久,大夫就说病人呼吸困难,得插管打营养液。妻子含着泪,请求医生多费心,不管使用何种治疗方案,我们全力配合治疗就是。下午探视的时候,我进去看了看,很是难过。岳母躺在床上,脸肿的很大,几乎就是四方形;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四肢被束缚着,只能被动地躺着;嘴里插着两个粗粗的管子,一个直接插入肺里辅助呼吸,一个插到胃里用于打营养液。因为病人有烦躁情绪,就给她打了镇定剂,尽量让她睡觉。我进去时,岳母静静躺在床上,无法翻身,只能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我跟她说了几句,无非是些配合医生治疗争取早日出院的废话。我分明看到人前刚强的她,眼角有泪水在慢慢地流淌滑落。

妻子每天呆在医院,时刻泪眼滂沱,几乎流尽了一生的眼泪。医生谈话,老是讲最坏的结果,比如某某病人治几个月后死了,花了一大笔钱,把全家都拖垮了;或者某某病人转院去北京,几个月后又回来,把医院当成了疗养院之类。没办法,我们只得一口一个谢谢,拜托他们多费心,毕竟照看病人的并不是家属。询问病情,得到的消息无外乎是体温有无上升、血糖是否控制在正常范围、血压有无变化、各项生命体征如何增减之类,总而言之,没有好的进展,不过是维持现状不让病情恶化罢了。细菌培养结果出来了,说是白色念珠菌,有抗药性,很难治,至于真菌,还得继续培养。最贵的、最好的广谱消炎药都用上了,据他们的经验,结果不会太好。每次谈完话,妻子都是含着两包泪出来,饭也吃不下,一个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默默流泪。

我去市行参加歌咏比赛的那天下午,妻子打电话问我啥时能回来,我说估计得晚上,怎么也得等到出结果。结束后晚上十点多回到家中,妻子说大夫下午打电话,让六点多去医院推着岳母做CT。我回不来,岳父要在家中照顾孩子写作业,妻子就自己去了医院。大夫见面就问,怎么只来了一个人,妻子说试试吧。主治大夫小H人很好,叫了两个护士,自己也全程陪同,和妻子一块推着岳母去。做CT要提前预约,得看他们的时间而定。我知道其中的辛苦,CT室离ICU很远,需要上楼下楼,走廊又曲里拐弯的,很不容易。CT检查时,都是妻子穿着厚重的隔离服,全程陪着岳母。

国庆节如期而至,没心情去看阅兵仪式。走在大街上,到处都是欢快的人群,一片祥和欢乐。医院里还是那样,各色人等来去匆匆。我陪着妻子,在走廊里慢慢踱步,盼望着岳母快快好起来,尽早回家。ICU门口呆满了悲伤的人群,有站着的,有蹲着的,又在地上打地铺的,有坐在单人钢丝床上的,有坐在椅子上的,有哭天抢地的,有一言不发默默流泪的,有呆呆看着窗外的,有打电话托关系的,有到处借钱的。呆在这里,人心情怎么能好得起来?我在心里向满天的神佛祈祷,不管是哪路神仙何种鬼怪,只要能治好病就行。

与医生谈话时,年轻的小H大夫多次问我们有无转院的意愿。我问去哪能否帮助联系?他说省立医院或齐鲁医院都行,如能去北京上海那就更好了。毕竟,一级医院有一级医院的水平,外地的医疗条件和技术水平总比这里强。我问他,病人的情况到底怎么样,能说句实话吗?他摇摇头,说病情不容乐观,在这里最好的结局就是维持现状,后期是否恶化谁也不敢说,住ICU的日子是以月为单位的。说句实在话,如果是他自己,花了上百万,最终还是人财两空,他是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的。

想归想说归说,但转院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去哪个医院?对方医院愿不愿接收?哪个科室愿意接收?从东营到济南咋去?怎么找车?路上有无风险?种种问题,各种可能性萦绕在我们的脑海中。再说现在还处于国庆假期,到处找不到人,一切都得等到8号正式上班才行。

妻子哭着给在济南的堂姐打了电话。姐姐托人在省立医院挂了一个全国知名的专家号,让妻子8日就去济南,带着岳母的全套资料和CT片子。为防万一,姐姐和姐夫7日下午又从济南赶来,8日一早带着妻子去了济南。

电话里得知,妻子的济南之行收获蛮大。省城的专家看了看岳母的各种资料和治疗方案,说这个病并不复杂,提出由我们这边医院发起远程会诊,她可以指导这边做手术。等我欢天喜地将这个消息告诉我们的主治医生后,小伙子并不乐观。他说济南专家的意见只是参考,这边医院也有自己的考量,不可能根据简单的几句话就全盘接收;医院之间并不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不可能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手术过程中各种可能性都存在;真菌培养还未出结果,但据经验是耐药菌,非常难治,这边用的都是国内顶尖的光谱消炎药,对症的药物还没找到;ICU也发起过几次全院会诊,请来各路专家,耳鼻喉科还是要保守治疗,手术是绝不会做的,毕竟人不可能自己打脸吧。

听完专家的意见,妻子急忙打的去长途汽车站,买了回东营的车票。坐在车上,妻子的电话成了热线,不停地接听和拨打电话。最终,妻子决定转院,要求我立马联系救护车。

通过关系,我找来济南急救中心的电话,对方说救护车单程收费,每公里15元,过路过桥费单算,呼吸机另加1000元。确定了具体的金额和时间,我赶忙与ICU联系,让他们做好准备,今天是来不及了,只能明天上午转院。

10月9日上午11点多,经过一番鸡飞狗跳狼奔豕突,我办好了社保转院备案和出院手续,结清了在中心医院的各种款项。我和妻子坐上救护车,带着岳母踏上了去济南的路途。

拉着警笛,周边的车辆都配合,一路平安,下午3点左右到达省立医院,岳母被推进了内科ICU。姐姐陪着我,交三万元押金,办理了住院手续。给妻子留下点钱,她呆在济南陪床,我还得连夜赶回东营,不能耽搁次日上班。

一个人走在医院里,看着挂在墙上的医院和医生介绍,我不禁后悔当年没学医,如果我是医生,至少能够明确病情和治疗方案,稍微减轻内心的愧疚。看着一个个教授和博士的照片及简历,如果大学毕业后我不踏入社会,继续在学校里读研究生和博士,20年历练下来,现在不会比他们差,再不济也得混个教授和硕士生导师了吧。

就这样,妻子在济南一呆就是两个多月,中途我和岳父去了几次,替换一下。岳母的病情日益加重,各路专家会诊治疗方案不断变更,种种自费药品的购买,期间种种艰辛,一言难尽。非亲身经历,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若问内心煎熬情况,妻子感触颇深。当年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头,也不过如此吧。

岳母病情一直加重,没有丝毫好转迹象,妻子和岳父要我带孩子去趟省城。10月29日我给女儿请了假,带着她去济南见见岳母。见到孩子,岳父和妻子都非常开心,露出久违的笑容。医生不愿意让孩子进ICU,趁着推岳母出来做CT的间隙,孩子远远地见了岳母一面,叫了几声姥姥。孩子来趟省城,说啥也得带她出去转转,不巧正赶上跑马拉松,到处都封路,只好带着她去了趟趵突泉和芙蓉街。事后给女儿检查作业的时候,我看到了一篇《妈妈,我想对你说》的作文。

“亲爱的妈妈:您好!我觉得我一直是一棵十分幸福的小苗,被您的爱汁浇灌得饱饱的,强壮地长大。可是,我觉得,最近您忘记给我浇水了......

“十月七日,您告诉我晚上姨妈要来。四年没见着住在济南的姨妈了,我自然很开心,高兴得手舞足蹈。然而,我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这一晚是您十月份最后一晚陪着我。

“是,我知道,姨妈来不是为了见我,是为了把您接到济南去给我姥姥办转院手续;我也知道,姥姥的病情已经到了无法继续恶化的程度;我更知道,我不能任性,不能伤心,要做姥爷的开心果......可您,就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吗?您知道我的想法吗?

“那天,我从教室里走出的时候,大家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我。他们哪知道,我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我承认,我确实窃喜了,窃喜逃离了教室。可我更多的是害怕,害怕见到姥姥。我也开始懵懵懂懂地思考一个问题:这一面,是不是和姥姥的最后一面?

“火车上,人来人往,找不到一个我的同龄人。一个个笑脸就像太阳花般怒放。见此,我心情稍微放松,开始期待您能否跟我一起回去。

“好消息传来,您也要回东营了!在从济南开回东营的火车上,我的心情与来时截然不同。相反,我像一只鼓鼓的气球,迫不及待地想跃出窗外飞到空中,体验到那种飞翔的感觉。

“一盆冷水浇灭了我心头的小火焰,一句冷冷的话让我断掉了心上的希望。周二晚上,我又只能通过电话来跟您交谈了。

“妈妈,您能回来看看我吗?

“您的女儿,2019.11.08

“又及:我永远爱您。”

看到孩子稚嫩的话语,我心中百味杂陈,久久无法平静。自岳母住院后,我们就顾不上孩子,饥一顿饱一顿的,仅仅是能让她维持上学罢了,有时候还得麻烦邻居去学校帮忙接送,从家到学校一天要来回八趟。晚上检查作业,我也只是看看对错签个名。多亏朋友帮忙,每周六我带着孩子跟车去滨州学习钢琴,晚上弹琴全凭孩子自觉。期中考试前的一次测验,孩子考了全年级第一名,但期中考试的成绩并不理想,辜负了老师的期望。家长会上,班主任还让我发言介绍经验,我很是惶恐,愧疚不安。期末考试,孩子自信满满,最终却考了班级第五名,数学和语文错了好多,英语也没能满分。虽然不是十分理想,但我和妻子都明白,孩子尽了力,最起码功课没拉下太多,已经很棒了。

做完气管切开手术后,整个10月岳母的病情没有好转迹象,恶化趋势十分显著。大夫们几乎都是博士,在J主任的带领下,治疗方案一周一变,不停地变换各种药品。刚从美国进口的特效药头孢他啶阿维巴坦钠(思福妥),也用上了,虽然花费不菲,但效果并不是太理想;齐天药店更是常客,几乎两三天就要去一趟;血透也上了,每天都用。每天下午的例行谈话,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是什么。用大夫们的话说,就是前途漫漫看不到边,何时转到普通病房是个未知数,唯一支撑她们前行的就是妻子的无条件信任和不放弃治疗。坚持,坚持,长期不懈的坚持下去,可能最终会产生奇迹。话虽如此,但人力财力总有穷尽,现代医学并不能解决所有疾病,也不能保证能达到每一个人的意愿。

在ICU门口呆久了,妻子认识了很多病友,看尽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ICU不断有新的病人进进出出,我们最终熬成了元老。岳母刚入院时,隔壁的隔壁有个老头,其实已经就算是死人了,只不过维持着脑电波而已,直至五天后彻底死亡,因为保险公司有规定,主动放弃治疗不给赔偿。有个新婚不久的孕妇,医生说是女的有严重的心脏病不能生育,小伙子很仁义,并没有因为丈人家婚前隐瞒而放弃治疗,借了钱,能治一天算一天。有位老阿姨和女儿天天来,老夫妻俩应该是医生,所在的医院已濒临倒闭,有门路的人都走了,每个科室仅留下一两个人看门。叔叔的兄弟姐妹都要求放弃治疗,几十年的风雨同舟相互携扶,老阿姨一直不同意。还有一个临沂的,丈夫打工受了伤,工头来看了几次就不再出现,妻子每天来门口等消息。一天脸色极差,让大夫给量量血压,缓了半天,据说看病的钱是小叔子在村里借的高利贷。有个商河的,老母亲得了病,小儿子在附近住几十块钱一天的小旅馆,每天都在门口等消息,其他兄弟姐妹有空就来看看。还有个从德州来的老大爷,跟我岳母一样,都是糖尿病引发的并发症,但病情明显要轻。老爷子精神头很好,跟儿子开玩笑,嚷着过两天就出院回家。大夫做手术时发现内脏已全部感染,手术无法进行,只得草草缝上了事。实在没办法,征得家属同意后出院,儿子找了辆车,回去的路上老爷子就殁了。

坊间相传,有个笑话。据说有个富二代不知天高地厚,喝醉酒上了出租车,要求到最贵的地方去耍一耍,见见大都市的繁华,司机就拉着他到了医院的ICU。诚不我欺也!ICU里呆一天费用要以万元为单位,多则三四万,少则一两万。治病用的很多药品并不在医保目录里,或者医保目录的药效果不明显(国产的肯定不如进口的,价低的肯定不如价高的,出厂时间长的肯定不如新鲜出炉的),医生让选择,你说怎么办?家属只能说是治病要紧,费用问题再慢慢想办法。

站着说话不腰疼,不发生在自个身上,人人都是道德维护者。如今,能让一个家庭迅速从小康堕入困顿的,也就是家中有病人了吧?再读鲁迅先生的《呐喊·自序》,心有戚戚焉。妻子在医院陪护,常常是哭着从医院出来。吃不下饭,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一方面是担心岳母病情加重,另一方面也是在为费用发愁。在东营住ICU医保报销十万多,杂七杂八的自己负担六七万,花的很多钱并不在明面上。在济南住ICU花销也不少,一天多时两万少时也得近一万,三五万押金根本就撑不了几天,妻子经常被要求去交钱。就怕接到大夫的电话,尤其是三更半夜,听说交钱就害怕。我给妻子留下个贷记卡,额度是十万,妻子在济南刷卡,我和岳父在东营还款。

家中几十年的积蓄全拿出来,最乐观的估计也就是能撑到年底。东营医保局我已经跑顺了腿,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工作人员对我们非常同情,但也无计可施,只能安慰我说先治病,出院结算时再根据国家规定给予报销。她们提醒我,最晚要在12月下旬跟医院结次账,可以不出院,不能拖到元旦以后,跨年度会非常麻烦。岳母属于城镇退休职工,按规定一个年度最多报销20万,加上大额医疗30万,一年顶破天也就是报销50万。转院到济南,属于异地治疗,比在东营少报销10%。晚上睡不着,妻子已经在盘算哪个同事能借1万哪个同事能借2万,积少成多先借了再说,至于咋还款,暂时不去考虑;岳父也跟他的老朋友们挨个打电话,约莫着能借二十万。我父母已八十多了,身体还算健康,能顾着自己就算是我们做儿女的福气了,在农村里也没有钱;兄弟姐妹都已成家立业,过日子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即使我张口借款也是杯水车薪。我大学同学知道我去了济南,都是一个宿舍的兄弟,近二十年没见面了,打电话给我要求见个面吃顿饭,如果缺钱就开口,我谢绝了兄弟们的好意。妻子后来跟我说,她手机里已下载了水滴筹,实在到了山穷水尽无路可走的地步,就在微信群里搞众筹。为了治病,只能不要脸面了。卖地卖房子是最后的依仗,真到了那一步,一家人住在哪?小曲好唱口难开,房子有价无市,哪是那么好卖的,没有两年三年能卖得掉吗?

亲戚朋友通过各种渠道知道岳母生病后,都到家或医院看了看,虽然见不到病人,但炽热滚烫暖心的话语还是让我们感受到了人世间的温暖。当然,我们也欠了一大堆的人情,除了感谢还是感谢,日子比树叶还稠,以后慢慢想办法还就是。妻子的领导和同事,我的领导和同事,岳父岳母的老乡朋友,妻子的姨舅,还有许多许多古道心肠的人,都送来了温暖。岳母是下乡知青,当年的战友们每年都聚一次,经常电话或微信聊天。好久没有岳母的消息,电话不通,微信也不回,梁叔叔没有其他的联系方式,忽然想起我在银行工作,就跑到东城的网点挨个询问。感谢其他支行的同事,虽然我们不认识,他们怕是骗子不敢直接告知我的手机,就想办法联系上我问问情况。当我接到市行营业部一个同事的电话时,心中百味杂陈,几度哽咽。

岳母的病情日益严重,随时都可能恶化不治,大夫也说家属有什么想法可以提出来,我们必须做两手准备。姐姐和妻子到医院周边的寿衣店转了转,看了看款式和价格;我也去了东营殡仪馆和附近的几个陵园,了解丧葬流程和必须的手续,各种墓地的样式和价格基本上做到心中有数。

愁云惨淡万里凝,就这样,整个10月和11月一天天的熬下去。11月12日中午妻子忽然打来电话,说下午岳母要做手术,她很是害怕,因为德州的那位老爷子就是这个手术做了一半发现脏器全部感染的,进而人殁的。岳母的脸肿早就消了,但病情不见好转,大夫怀疑病灶在颌下,又不敢肯定,只得开刀看看。我急忙请了假跑到济南。晚上做完“颈深部间隙探查 脓肿切开******术”手术,大夫说颌下没发现病灶,“见陈旧性脓腔,未见明显脓液及坏死物,脓腔向内侧可达咽后间隙,反复多次冲洗脓腔并置负压******管”。主刀的Z博士很仁义很实在,给妻子的解释苍白无力,最终叹口气说这个手术其实没必要做。妻子反复说不该做手术,白挨了一刀。姐姐全程陪同,安慰妻子说,话不能这样讲,大夫怀疑病灶在颌下,如果不做手术责任在家属;做了手术发现病灶不在这里,大夫就另想办法再找别的突破口。术后,奇迹产生了,岳母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好,治疗方案也换了,上了中药,血透也停了。后来买了个轮椅,每天把岳母从床上抱下来,能坐上半个小时,也能间断性脱机锻炼呼吸功能。微信视频里,岳母也能跟我们招招手,看看她心爱的外孙女。

岳父去济南替换了一段时间,打电话说岳母恢复得很好,大夫考虑着要我们出院。妻子原想从ICU出来转到普通病房,彻底治好再出院,但大夫说病床紧张。康复科在东院,离总院很远,照顾病人不方便,再者,离开内科ICU的J主任,妻子也不放心。大夫说做完手术治疗个五六成就可出院,回家后找个康复医院积极给予康复训练,关键是不能感冒发烧,否则将前功尽弃。

直接回家肯定不行,岳母呼吸机虽然拔了,但鼻饲管还留着,也无法站立走路。去哪呢?我和妻子到处托熟人找关系想办法。最终一家民营医院的康复科同意接收。11月28日中午,我从120那里要了辆救护车,岳父和妻子陪着岳母先走,我留下办理出院手续。结清了全部住院费用,医保报销了50%左右,比我预想的要好。又留下了联系方式,以便医院晚些时候给我邮寄病历。晚上九点多我坐长途车回到东营,岳母已经住进了康复医院。单位领导打来电话,我又赶回单位加班到凌晨三点多。第二天早晨查房的时候,科主任很是生气,将同意接收我们入院的小医生训了一顿。这位主任七十多岁,干瘦干瘦的,是公立医院退休后又返聘发挥余热的。他仔细研究岳母的病情和省立医院的出院诊断,觉得“1.口底颈部多间隙感染 2.重症肺炎(Ⅰ型呼吸衰竭) 3.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 4.心包积液 5.Ⅱ型糖尿病 6.急性软腭及扁桃体炎 7.胆囊结石 8.左侧基底节区腔隙性脑梗死 9.披裂水肿”太严重了,害怕出事担责任,一个劲的催促我们转入他们医院的ICU,或者转到其他医院去。已经开始撵人了,我们再没继续住下去的理由,只得四处托人再想办法。

求爷爷告奶奶,千辛万苦,几经周折,中心医院的呼吸内科同意接收入院。我又找了辆120救护车,11月30日中午带着岳母转入中心医院,救护车不愿意送到病房只给送到急诊室。我借了辆推拉车,上蹿下跳,岳母最终住进了三人间的普通病房,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暂时是安全了。科主任和主治大夫都很上心,查看我们9月26日到10月9日的病历和省立医院的出院诊断,再结合病人的情况,说国内能用的顶级消炎药几乎都用尽了,现在只能保守治疗,按省立医院的医嘱用药。走廊里到处都是病人,大夫提示我们现在是冬天,正处于感冒发烧高发期,千万不能交叉感染,最好是到康复医院治治,要多下床走动。晚上陪床时,短短几天我就亲眼见到好几起抢救,至少三个病人殁了。

转到普通病房,虽然还带着鼻饲管,但岳母的精神状态非常好,拿起手机跟相熟的朋友打了电话。孩子要吃饭要上学要接送,我和妻子得上班,病房里也不能离人,岳父实在是忙不过来,就把二姨和小姨叫了来,交替着照顾岳母。过了几天,岳母觉得憋得慌呼吸困难,Z主任非常上心,透镜查看是气管切开处狭窄有息肉,就前后做了两次手术。妻子在照顾岳母的时候,讲起了在省立医院的煎熬历程。岳母似乎不愿回想三个月的ICU痛苦经历,只说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妻子笑着说买寿衣找墓地的事情,岳母也明白,知道这是给她冲喜。妻子后来给我说,岳母讲她在省立医院时,迷迷糊糊中记得妻子带她去了邹平,还记得妻子给她化妆。妻子笑话她,说去邹平干什么,要去咱也得去济南或北京。这些话,岳母也给小姨讲过,小姨家就在邹平。不想,却是一语成谶。

12月17日,我正在上班,岳父忽然打来电话,要我去医院一趟。到了医院,原来是病房中间的病友忽然发起烧来,又咳嗽,有感冒的迹象。害怕交叉感染,医生让我们出院,回家静养。虽然还带着鼻饲管,但大夫说没事,回去自己拽出来就可。急急忙忙收拾行李,我和岳父带着岳母回了家。岳母说,幸亏有电梯,如果还住在老房子里,上楼就成了麻烦。我推着轮椅,说那怕啥,大不了我抱着你或背着你,咋也得把你送到家。岳母就没有再说话。进了门,坐在轮椅上的岳母和女儿就搂在了一起,岳母终于见到了她一手带大的外孙女。

回到阔别三个月的家中,岳母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能跌跌撞撞颤颤巍巍的在客厅和卧室之间走动,还能躺卧在沙发上看电视,也能坐在餐桌前慢慢进食。岳父变着法儿,每天都做不同的饭食,也督促着岳母按时吃药。这段时间,成了一家人三个月中最快乐的时光。

不长时间,岳母又觉得憋得慌,咳嗽起来几乎喘不过气,尤其是晚上,整夜整夜的无法睡觉。岳父买了台制氧机,让岳母难受时就吸吸氧。我又跑到医院,跟Z主任说说情况,大夫开了雾化的药品,让我们在家里自己做雾化。虽然雾化过程很难受,但岳母的病情似乎减轻了许多,这让我们感到很欣慰。但晚间时候,岳母咳嗽地愈发厉害起来。

不能再等了,即使交叉感染也顾不得了,12月28日上午,我们带着岳母去中心医院。挂了急诊,给接诊大夫说明情况,他们联系了呼吸内科,交了住院费用,我们又住进了医院。熟悉的病房里,走廊里满满的都是人,没有床位,我们暂时住在内科抢救室里。中午门诊回来的Z主任顾不上休息,察看病情后决定下午做手术。下午三点多,Z主任告诉我和岳父,说病人的气管太细了,这里的技术水平有限,只有省胸科医院能做手术,问我们是否要转院。我和岳父商量一下,治病要紧,肯定要转院。Z主任联系省胸科医院的W教授,要求我们马上就走。

找来救护车,让岳父次日办理出院手续,我和妻子带着岳母连夜去济南。走在高速上,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岳母从******状态中苏醒过来,妻子赶快安慰她,告诉她不要害怕我们去找最好的医生。突然,岳母的呼吸急促起来,监测生命特征的仪器叫个不停,岳母开始陷入昏迷状态。妻子急得大哭,随车大夫反复做心脏复苏,救护车赶快下高速,就近找医院。最终,到了邹平市人民医院。妻子哭着给小姨打电话。经过急救和打针,岳母的心跳和血压开始恢复,但脑子已经缺氧,错过了抢救的黄金八分钟。

又找了辆救护车,11点多小姨陪着我们来到省胸科医院。进入ICU,大夫们忙作一团。W教授也赶来了,察看病情后,说情况不容乐观,问我们是否做手术。妻子哭着说到济南就是为了做手术,来了自然要做,即使到另一个世界,我们不会再受到病痛的折磨。手术很成功,岳母又被推进了ICU,我们躺着临时租赁的简易床上,内心期望着奇迹的发生。

30日早晨主治大夫跟我们谈话,说病情持续恶化,据她们经验是各器官逐渐衰竭,询问我们是否要请齐鲁医院或省立医院的脑神经专家来会诊,如果有什么要求就尽早说出来。妻子很是坚强,联系朋友去开车接岳父来济南见岳母最后一面。下午两点多,岳父满怀希望来到医院。在医生的帮助下,岳父最终接受了现实。四点多,岳父见了岳母最后一面。

赶在五点半下班前,医生开具了死亡证明,我结清了住院费用。在小姨、姐姐、姐夫以及朋友们的帮助下,我们买了寿衣,又联系辆车,晚上带着岳母回到东营,直接去了殡仪馆。30日和31日,我守了两晚上灵。31日,我和妻子给岳母买了墓地;亲朋好友赶过来,商定了丧葬流程和相关事宜。

2020年1月1日,新年第一天,岳母的追悼会如期举行,火化后入土为安。岳母的一生就此盖棺论定,享年63岁。

12月,我跑了几趟医保局和医院,弄来了岳母的所有病历复印件,试图给岳母申请糖尿病、高血压、心脏病、脑梗的慢性病鉴定,以便门诊拿药时能够便宜些。独坐时,看着面前辛辛苦苦弄来的一大堆资料,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2020年1月18日,岳母的三七忌日,我忽然接到大哥的电话,老家的小姑殁了。快过年了,17日小姑的孙子要去镇上灌煤气,她不放心,就跟着一起去。表侄开着电动车,过路口时小姑被甩了出去,送到县医院,直接进入ICU。经过各项检查,已没有做手术的必要,18日小姑被拉回了家。在山西打工的表哥接到电话,连夜设法往家赶。临近年底,单位事务繁忙且买不到火车票,我未能赶回老家见小姑最后一面,也未能参加小姑的追悼会,只能在心底为小姑默哀。再以后,新冠疫情爆发,武汉封城,各地限制人员流动。

用老家的话说,小姑是个好人。小姑幼时挨过饿,因营养不良,始终面黄肌瘦。小姑一辈子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却不能善终,享年69岁。在我的印象中,小姑始终是那个面黄肌瘦、蓝色毛巾扎头的矮小瘦弱的老人,参加工作后我没能好好孝敬她,也没能见她老人家最后一面。

奶奶说,小姑打小就老实听话,不惹她生气。跃进年时幸亏父亲在农校上学,口中节省下吃食,一家人才不至于全部饿死。而太爷爷、太奶奶和另外两个姑姑,则在那时因饥饿而倒毙。大姑出门逃荒,一路乞讨,最终嫁在凤台,三十多年后才与爷爷奶奶取得联系。虽早年坎坷,但大姑晚景幸福,子孙满堂,不缺衣食。小姑嫁的不远,离我家大概有三十多里路。小姑育有一男二女,孩子们没能通过上学或当兵走出农村,都是在土地里挣饭吃,农闲时节到外地打工。我幼时,逢年过节小姑父骑自行车载着小姑,带着瓜果梨枣和家养的鸡鸭过来,我们小孩们很是欣喜,兴奋不已,因为有好吃的食物可以果腹。三十多年前,二哥在县城上高中,小姑父去县城卖菜,常常给二哥带去咸鸭蛋、烙菜馍之类吃食。表哥娶妻后,小姑和小姑父在河沟边盖了两间趴趴屋,门前屋后种点蔬菜养些鸡鸭,独自生活。参加工作后我曾和父亲一起探视过小姑,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小姑。小姑父患有肝炎,年轻时出外干活,能挣些零花钱,年老后转为肝癌,不能再出门打工挣钱,小姑的日子过得较为拮据。经此打击,小姑父能否撑过今年,还很难说。

不像大姑胆大,小姑一辈子没有出过县域,始终在土地上讨生活,对农时很是关心。2006年我带着新婚的妻子回老家时,小姑问东营今年的雨水怎么样,妻子很不解,说住在城里,对雨水多少没有概念,只知道记忆里下雨不多。小姑笑了笑,就不再多问,转而去准备饭食。

花开花谢,花谢花开。遥想此时,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不知不觉中,我已离开老家在异地漂泊了二十多年,成了爷爷辈的人。半生蹉跎,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可怜白发生。我一直以为,相对于八十多岁的父母,岳母和小姑都还年轻,会有很长很长的日子要过,没想到转眼间就阴阳两隔。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说实话,我一直害怕接到大哥的电话,害怕有一天会听到不好的消息。独坐寂寞中,我想写点文字,记录下前人的事迹和生平,给自己也给后世子孙留点念想,但一直不知该从何处着笔。

今天,我终于鼓起勇气,写出了以上的文字。

泪眼朦胧中,我知道,这人世间哪有什么风花雪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在负重前行罢了。

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斯人已逝,不管怎么说,日子比树叶还稠,为了每天的生活,活着的人还要在人世间挣扎奔命,在他人异样的目光中负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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