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色香味俱全看着就有食欲 美食，餐秀色

文 Dehon

图 关文

小朋友在花坛边儿上撅着屁股，揪了串串红一朵一朵地嘬蜜，看着也是很甜美的事。

青年男女两情相悦，笑靥如花地半推半就，另一个急得抓耳挠腮，会说“真想一口吃了你”，这是垂涎到极致之后的自然流露。

就赏花而言，和光看不练的贾宝玉相比，薛蟠就比较全面，他既懂温柔呵护，又懂“豆蔻花开三月三，一个虫儿往里钻”的道理。

有人说吃花一事属于煮鹤焚琴的煞风景之举，也有人站在环境伦理学的立场贬损吃花者。哪有那么复杂！吃花是个美学和养生学的问题，与其他无关。

一览无余的季节过去了，现如今江南江北都是杂花生树，悦目和赏心似乎最后总要导致开胃。喜欢它而不尝尝滋味，到底不过瘾，毕竟咱们都是口唇期过来的。吃花不只是图个新鲜，它当然也不是新鲜事。餐花饮露从2000多年前就开始了，老屈原写“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这里头有不食人间烟火的自况，但也很可能是真饿了，当时他被流放，逮到筐里就是菜了。

放入橘黄的藏红花丝，才是正宗的普罗旺斯鱼汤。

和花有关的饮食多极了，蔬菜中的好些都是植物的花，这个不在本文之列，现在的创意菜也常用花枝花瓣点缀，那只是美食的美，还不算动用了花朵的滋味。也有一些间接的花朵饮食，比如《红楼梦》里的梅花雪，那是妙玉“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开了。”宝玉当成“隔年蠲的雨水”喝了，因此被骂成“大俗人”，跟妙人儿一起过日子压力就是这么大。采食鲜花的典故也多。在旧时代的中国，有一位老太太是超级“花吃”。对她而言，薯片太低端了，她用面糊裹上玉兰花瓣炸成小吃。她最钟爱一种叫“雪球”的白菊花，常常自己采了，吩咐人用温水漂洗，然后伸出她那举世闻名的尺寸夸张的指爪将花瓣蘸了鸡汤送入口中。中国人吃花归吃花，总还是讲究含蓄一些、斯文一些，然而这位“老佛爷”，她整个儿把花圃改成了菜园子。

摧花折柳的事，外国人也没闲着，据考证，2000多年前的罗马人有嚼食鲜花的习俗。而近几年美国加州的一个农场主出售40多种食用鲜花，许多餐厅都到农场订货，常常是供不应求。法国人钟情于大波斯菊、秋海棠和紫罗兰，他们通常把鲜花捣碎，榨出汁液，混合在各种菜肴或糕饼中。还有的把小月菊或者刚摘下的新鲜的月季蘸了蜜吃，但这种吃法只为肚皮计，诗意全无，和咱们清代《餐芳谱》中记述的20多种鲜花食品相比。只能算得家常俗吃了。

也有例外，外国人吃花加上了想象力这种作料就不一样了。《恰似水之于巧克力》（Like Water for Chocolate）是一部墨西哥小说，被评论界称作厨房版的《百年孤独》。女主角因为失恋而移情烹饪，在姐姐的婚礼上，夹杂泪水的糕饼让所有人怀念起失落的爱，欢庆顿时化作悲鸣，而她料理的玫瑰花瓣鹌鹑更是把食客们吃得面色潮红，宴会现场群情激荡，搞得和酒池肉林一样。

茉莉花焦糖布丁。

说到小说，咱也有魔幻的。武侠小说作为一种土产的浪漫主义迷幻文学，也多有吃花的情节——《七剑下天山》里的张华昭喂易兰珠服用优昙仙花，这是深情浪漫的吃法。《射雕英雄传》里洪七公吃黄蓉烹制的荷花瓣儿蒸鸡就很有些吃人嘴短的意思了。以鲜花入菜，还涉及一个命名的问题。黄蓉给老帮主做的其实不过是荷叶花瓣笋尖樱桃斑鸠汤，但傍上了《诗经》，就有了“好逑汤”的美名。前几天看电视里教做菜，有一道叫做“油炸野牡丹”，真是令人发指，让我想起了旧社会对失足妇女的苛刻刑罚。

迥异的口感是这道菊花鱼干的特色。

下面说具体菜品“花事”。菊花是公认的“吃花头牌”。慈禧的御香一路缥缈至今，散入了寻常的街边小馆，就有了随处可见的菊花火锅。兹不赘。北方缺蒲少笋，食物中鲜有幽香适口的余味，用花朵作为配菜正好可以弥补这一缺憾。槐花就是花卉饮食中的主要食材，尽管和榆钱一样，它总让人有物质匮乏的联想，大概可以划入翡翠白玉汤一类的“果腹美食”。

槐花真真是琼堆玉砌，它的香气是间歇性的，想闻的时候你闻不到，不经意之间却总有阵香扑鼻。灵巧的主妇们可以用它做出槐花汤、槐花菜、槐花糕、槐花闷饭、槐花清蒸鱼、槐花饼、槐花饺子，等等。

其实出乎很多人意料，在历代文人的吟咏中，紫藤占了相当大的比例。李白、王世贞、李渔直至林则徐、邓云乡，都懂得紫藤的妙趣。尽管北京南城虎坊桥东的“阅微草堂”内的紫藤也是胜景，但要说起将藤萝花价值最大化，那还得说中山公园的藤萝饼。

辛夷的花蕾是治鼻炎的良药。

中山公园社稷坛西门外的露天茶座一直持续到“文革”前夕，茶座用藤萝花做藤萝饼，食材的选取就是因地制宜，紫藤花被从架上摘下，以糖腌制为馅，皮则如同玫瑰饼一样的做法。到底是南方花儿多，夜来香也被运到北地的餐桌上。夜来香不仅可以吟唱，更可以入菜。夜来香又名夜香花，木本的夜香花有毒，能吃的是藤本夜香花的嫩芽花蕾。夜香花是南方常见的植株，以前物流不便，被江北食客认为是少见的美味。以它作为菜蔬，甚至被与食菊相提并论。夜香花的性甘味平，有清肝明目、消暑化湿功效。猪肝片佐以夜香花煮汤堪称强强联合，汤水清甜诱人食欲，能清热去湿、调顺肝气之效，是夏日养生的简易靓汤。

夜香花煎鸡蛋不同于香椿、韭菜与鸡蛋的煎法。做这道菜，要先把切碎的姜蒜放入热油中爆香，然后把蛋液倒入锅中，再均匀撒上切碎的夜香花。如此方可遮盖夜香花的青气，同时把花的芳香注入菜中，也保全了鲜嫩清爽的口感。

紫罗兰、紫藤一类的小花与面点搭配最为适宜。

要说和鸡蛋同炒，自然要提到辛夷。辛夷的美令人咋舌，咋着咋着就真吃到了嘴。民间验方中有用辛夷炒鸡蛋治疗鼻病的验方。当然，用来炒鸡蛋的并非那些肥硕纤软的花瓣，而是包着一层黄色绒毛的花蕾。

用辛夷花治疗鼻病，也可煎汤内服，常与苍耳子、白芷、薄荷配伍，这就是治疗鼻炎的名方苍耳子散。为了便于服用，药厂常以这个名方为基础，再配合其他药物制成各种剂型的中成药，其中的辛夷鼻炎丸直接用了辛夷命名。

《本草纲目》是明代医药学家李时珍撰写的一部著名药物学专著，其中不乏对花的论述。作为中药，花卉的直接贡献是在对疾病的预防、治疗、康复上。在这部52卷的著作中，有26卷中包含有与花木相关的内容，其中涉及的花类药物接近100种，约占全部植物类药物的1/10强，其用途几乎遍及临床各科。

花类中药材不胜枚举，请深呼吸，一口气读出下列名词直至末尾：松花、桃花、山茶花、芫花、旋复花、三七花、金银花、凌霄花、梅花、凤仙、野菊花、合欢花、玫瑰花、白梅花、佛手花、桂花、木槿花、菩提树花、枇杷花、百合花、槟榔花、葛花、杜鹃花、扁豆花、莲须、蒲黄、雪莲花、玫瑰茄（如果读到这儿您的脸已经呈茄子皮色了，那该考虑戒烟了）、臭梧桐花、洋金花、栀子花、厚朴花、鸡蛋花、素馨花（实在不行就喘口气吧，建议您平时可做扩胸运动以提升肺活量）、人参花、红花、款冬花、郁金香、藏红花、蜡梅花、槐花、鸡冠花、蔷薇花、木棉花、闹羊花、玳玳花、千日红、芙蓉花、金莲花、月季花、丁香花（有研究显示，红景天可以有效改善人体的供氧，可增强肺活量。当然，它入药的部分并非花朵，而是根茎），等等。如果读到这儿您还有余力，恭喜，你可以去玩自由潜水了。

中医对花的用法也非常考究，内服的包括水调服、嚼咽、蒸汁服、捣汁服、米饮服下、乳汁送下、蜜调下、醋和下、汤调下、酒调下等30多种，外用的包括涂、埋、擦、贴、敷、佩、纳、含、揩、吹、染、熏、洗、点、浴等20多种。

还有内服与外用相结合的，如以野菊花连叶捣烂后酒煎服，以渣敷之，治痈疽疔肿以金凤花等煎汤洗浴，同时内服独活寄生汤，治疗风湿卧床不起以温酒送服凌霄花、地龙治疗大风疠疾，先以药汤浴过，再服此药令汗出等。

中医讲花朵入药，走的完全不是民间吃啥补啥的路子，就某些药用花朵而言，顾名思义也只会把事情弄复杂。比如菩提树花，和开智通窍之类的功效无关，它其实是椴树花，主要用来发汗解表、止痛镇痉。

一经入药，各色花朵就被还原成了严肃的药材。对于花朵们的温情描述往往与这些花朵的药用毫无关联，在了解花朵的药效之后，再回看文艺作品中的花，只会让人哭笑不得——何炅在歌中唱道：栀子花开呀开，是淡淡的青春，纯纯的爱。栀子花可以清肺止咳，凉血止血。这样看来，这首歌比较适合林黛玉唱。

还有前几年被文艺青年们的四十和弦手机频繁播放的《红雪莲》，这首歌的曲调来自一首古老的英国民谣《荷兰低地》。《荷兰低地》中，女歌手刚结婚，丈夫就被迫离开婚床赶往前线，女人从此蓬头垢面一直枯等爱人回来。

在《红雪莲》中，来自新疆的音乐人将它重做了编曲，歌词所讲述的故事也有所变化。一个女子发现男友和他的老情人在一起，心情很是郁结，身体变得越来越差。后来男的上山冻死了，手中抓着一株红雪莲。女子看到了红雪莲，在末尾唱道：我知道了这是你，对我最后的表白。

红雪莲是雪莲花中的罕见之物，中医典籍中对它的描述是：可温暖子宫。如果歌词中的女子是因为患上了妇科病才导致失恋，这就是一个悲情故事。考虑到食用雪莲对于治疗阳痿也有功效，这可能是一个更悲情的故事。

部分鲜花已被证实确有食疗效果。例如白菊花可以散热、明目、养肝，月季花活血消肿，茉莉花有助长发强肌。当然，对于本身属于过敏体质的人士，还要谨慎。百合有30多个品种，但其中能吃的只有兰州百合和龙眼百合而已。而另一些花卉就是大毒草了，比如曼陀罗、夹竹桃、红杜鹃，等等。

吃花可能带来危险，闹羊花即是一例。望文生义，这花可能让人联想到家畜发情，实际上并非如此。此处的闹并非闹春的闹，闹羊花的别名“一杯倒”和“羊踯躅”更能说明问题。它的得名必然是这样的，某只羊看见花朵黄嫩可爱，于是胃口大开，羊嚼黄花之后，开始迷醉中毒立足不稳乃至死亡。此花常被用作镇静剂和******剂药材。

如今都市丽人中流行“吃花能美容”的说法，这是否有科学依据尚无定论。按照咱们吃什么补什么的观点就更说不到一块去了，花不是脸，是植物的一个那什么器官。

前妇科医生、优秀的作家冯唐曾在微博上披露了自己一次痛苦的饮食经历，可以作为妇女朋友们镜鉴——他写道：“中午百花宴，二十六种花，几种昆虫，煎炒烹炸。第一次蘸酱油生吃玫瑰花。之后水样腹泻到现在，喝一杯水，泻两杯水，喝一瓶可乐，泻两瓶可乐……以后再也不吃花了。”

不知道冯先生的腹泻是否痊愈了，如果没有，可以再吃点山茶花，《神农百草经》里说山茶花治腹泻有奇效呢。